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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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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昨夜一場忽至的大雪卷來,蓋住三日前匆匆搭好的紅綢。

蘇府的女使婆子昨夜就早早將上好的銀骨炭送入晚幽軒中,今日躲著閑,站在院門口看著裏頭發生的事情,還要多上幾句嘴:“五姑娘也是可憐,自從十年前到府上,就沒享過一天的好日子,如今更是代替三姑娘嫁給攝政王。”

有人嗤笑道:“五姑娘身份上不得臺面,她的小娘只是老爺的外室,能嫁給攝政王,已經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,還管這些作甚。”

但卻也有人說:“三日前聖旨到府上,只說要嫡女,五姑娘說來說去,也算嫡女,嫁過去也不算什麽,只是攝政王手段狠辣,想來五姑娘是不好過的。”

“左右五姑娘是嫁定了,三姑娘突然跑了,老爺與夫人尋了她多時都沒有找到,這才來找的五姑娘。”

突然間,房裏頭傳來一陣聲響,打斷所有人的交談。

蘇夫人臉色鐵青,看向一直以來都是柔弱可欺的蘇妧,想想她方才反駁自己的話,被她給氣的氣息不穩。

她坐在椅子上,蘇妧跪在地上,頭上的發髻松散,更顯得她柔弱嬌憐。

蘇夫人又一次問,“你是不是不願意嫁?”

蘇妧雖然聲音是顫抖的,可卻也清晰,更透著堅定,“是,這是三姐姐的婚事。”

蘇夫人被她氣笑,從袖中拿出一物,放在桌案上。

蘇妧聽見玉佩清脆的聲音,擡頭去看,臉上瞬間一僵,就想要上前將玉佩給拿回來。

然而身後的婆子似乎早就料到,擋住蘇妧的路。

蘇妧認得,那是娘親的物什,是她最為寶貝的玉佩,除卻沐浴入睡,幾乎時時都在身上。

可如今,竟然在蘇夫人的手中。

看見蘇妧的臉色,蘇夫人唇角淺淺勾起笑來,“你小娘近來身子不大好,我便著人將她給挪到偏院去,那邊也算是清凈,在那處調養身子是個不錯的選擇,你也莫要太過於緊張。”

蘇妧唇瓣微動,當想要開口,卻被蘇夫人給攔住,“玉佩是女使照料她無意中發現,怕有損壞這才拿來給我;倒也不是旁的,你小娘每日用的藥材,吃的補品,都是上乘的;府中倒是也不求什麽回報,馬上花轎到門口,妧兒若是不上,我們如何同攝政王交代,就算是攝政王放我們家一馬,你父親在朝中定然也會受到牽連,屆時你小娘,可還有這麽好的藥材補品能用著?”

蘇妧死死看住那塊玉佩,喉嚨都發著澀苦,好半晌才從口中憋出一句話來,“可是,婚約分明是三姐姐的,就連婚書之上,寫的都是三姐姐的名字。”

她擡眸,裏頭蓄滿淚水,蘇夫人瞧見,只覺得刺眼的緊,眼睛中閃過嫌惡。

蘇妧道:“三姐姐分明也答允,為何如今反悔,讓我替她嫁,若我嫁過去,攝政王知曉,府中上下一樣都逃不過。”

蘇夫人怒目瞪著蘇妧,倒是沒想到,她竟如此伶牙俐齒。

氣的急了,她冷笑道:“我同你好生商議你不願,既然如何,我瞧著你小娘的藥現下就可以停了,聽聞她熟識水性,我瞧著池子中的倒是在冬日開出一朵奇花來,不如讓她摘來我看看。”

蘇妧瞬間慌亂,娘親身子不好,夏日中都用不得消暑的物什,連碗涼茶都不敢喝,如此這般,是要了娘親的命。

不成,不成的。

她看著桌上的玉佩被蘇夫人收走,看著房中的女使婆子都在對她指指點點,露出鄙夷的目光來。

想起小時候,母親帶著她,多遭人閑話,可終究還是將她拉扯大告訴她,往後選個好兒郎,不求榮華富貴,只要有真心就好。

可如今……

她得讓娘親活著,只有人活著,才是有希望的。

猛然間跪下,房中的銀骨炭雖然燒的正旺,可蘇妧卻覺著身上冷極了。

她一字一字說出,只覺錐心的難受,“我嫁。”

蘇夫人聽見她話語,轉過身來,看見跪在地上瘦削的身形,眼中沒有半分的疼愛,“早這般說不就妥了。”

說完,她轉身就要離開,蘇妧看著她要走,手中還拿著玉佩,跪著朝前進兩步。

蘇夫人似是有所感知,轉過身道:“放心,只要你好生嫁去攝政王府,並能讓攝政王諒解蘇府,你母親自然也會好好的。”

要做到這兩句話,何其難。

蘇妧胡亂用帕子將臉上的淚珠給抹掉,抽噎一下,連忙道:“可攝政王冷面無情,若是知曉我換了三姐姐,又豈會輕易放過。”

蘇夫人淡然道:“那是你的事,若是攝政王平息不了怒火,你就等著你的小娘暴屍荒野罷。”

瞧見蘇妧精致的臉上多是讓人憐惜的可憐勁,蘇夫人對著身邊婆子吩咐,“趕緊幫她上妝,花轎來時定要都收拾好。”

婆子們趕忙應下來,將蘇妧從地上扶起,為她更衣梳頭上妝。

銅鏡之中,少女明明年紀還小,可眸中卻半點的喜色都不見。

蘇妧木木看著鏡中的自個,一顆心跳得都極為緩慢。

當朝攝政王陸硯瑾少年入仕,可手段淩厲的卻不似是位少年。

那時的蘇妧雖不在上京,只在鄉野也常常能聽人提到過在背後總要唏噓幾句,更莫說現在,才及弱冠,想必手段……

蘇妧將眼眸給闔上,顫動的眼睫透出她的怕來。

絞面的痛迫使她睜開雙眸,習慣忍耐,如今只咬著下唇,沒有發出半分的聲音來。

銅鏡中她穿著一身喜服,大紅的顏色也並未蓋住她艷麗的容顏來,淺黛雲鬢,低垂的長睫蓋住她杏眸之中的苦楚,可縱使如此,她卻嬌得極了。

她放在膝上的手逐漸握緊,喜服上頭的刺繡華貴的不像樣子,可這是她平生頭一回穿如此好的衣衫。

將喜冠戴好,婆子便只道:“待會兒老爺同夫人會在前廳,姑娘知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,若是說錯話可就不好了。”

這話像是提醒,實則是警告,蘇妧低頭,只能胡亂點頭。

想起玉佩,想起還在偏院的娘親,她說道:“我想去見見我小娘,可好?”

婆子冷笑一聲,“姑娘莫不是以為自個還真是府中正兒八經的主子,想要什麽,便都能有?”

蘇妧咽下口中的酸澀,是啊,她不是的。

記在蘇夫人的名下,也只是當初為了掩蓋旁人的閑言碎語,怕她身世被別人知曉,這才不得不說是從小養在莊子上的姑娘。

府中的眾位少爺、姑娘都有貼身的小廝、女使,可獨獨她沒有。

一應起居都要她自個來,是她不該問出這句話來。

婆子見蘇妧不再多言,將鴛鴦戲水的蓋頭給她蓋上。

被人扶著朝前走,蘇妧七拐八繞地被人帶入前廳。

周遭安靜得緊,不似是出嫁。

蘇勖崢看著眼前一身嫁衣的蘇妧,眼睛透出覆雜來。

倒是蘇夫人,將手中的白玉鐲子放在身旁媽媽的手中,再由媽媽給蘇妧帶上。

隨便說些場面話,就讓婆子扶著蘇妧出門。

蘇妧知曉,往後的日子,要靠她自個了,她沒人可以依靠,只盼著,娘親可以好好的。

婆子領著蘇妧出門,看見門口只孤零零一隊侍衛,陪著笑問著喜婆,“攝政王沒有來?”

喜婆晃著帕子,臉上多有晦氣在,“王爺日理萬機,這等小事無須他親自來,蘇姑娘,上轎罷。”

又朝蘇府下人的身後看,不過是八擡小轎,當真是寒酸的緊。

婆子們不敢耽誤,想將蘇妧給帶上花轎,可蘇妧卻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。

身旁的兩個婆子發現蘇妧的想法,壓著蘇妧上前,並用喜婆聽不到的聲音對蘇妧道:“五姑娘可莫要忘記,沈小娘可還在府中。”

只這一瞬,蘇妧就頓住腳步,不敢再動。

即便是為了小娘,她今日也非得坐上花轎不可。

新郎不來迎新,是為對婚事的不喜,從古至今怕是都少見的很。

蘇妧坐上花轎,能感受到前來接親人的怨氣。

如何能不怨,得了一個這樣的差事,討不到半點的好處,是該怨的。

一路之上,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敢出來張望,因此,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,也全部都落在蘇妧的耳中:

“在朝堂之上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,攝政王並不想娶,只是迫於寧王施壓,不得不娶,想來攝政王應當恨透蘇家的女兒。”

“蘇家女兒長的如何也是不知的,不過是一個小官,被提拔上來,看來是將女兒給嫁了出去才換來的高管俸祿。”

“話不能這般說,蘇大人可是有手段的很,攀上寧王這條高枝,一個女兒而已,對蘇大人而言,只怕是什麽都不算的。”

一路上的閑言碎語,蘇妧都聽在耳中。

對旁人而言,蘇家只有一個女兒,那就是三姐姐蘇俏。

她甚少出門,幾乎連府中的人都不常見,旁人不知道也是應該的。

小轎到了攝政王府門口,前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,“就在這處落轎。”

轎子被放下來,蘇妧蓋著蓋頭有些不知所措。

她從未經歷過,也沒有人教她,可一會兒是不是要拜堂,是不是還要洞房,這些都要如何做?

紅蓋頭遮住現在蘇妧已經緊張到紅透的臉,端坐在原地,藏在寬大袖中的小手慌亂的一直扣動。

只聽見一位媽媽的聲音傳來,“還請王妃下轎。”

蘇妧自己站起,從花轎之上下去,可是周圍靜悄悄的,像是一個人都沒有,連聲響都不曾出現。

媽媽看似恭敬,卻有些不屑道:“近來府上事情繁多,加之婚事匆忙,昏禮就不必辦了,拜堂與宴請賓客一道免了。”

“來人,扶著王妃,送入洞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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